Midifan 专访空间音频合辑《活水》背后的音乐人及音频工程师张霖，聊聊这张合辑背后的洞见与声音创新
《活水》合辑共集结 9 组音乐人，（从左至右）依次为：朱明康（花伦）、胡超（花伦）、otay: onii、丁茂（花伦）、Gooooose、33EMYBW、杜韵、Yoann Pisterman、孙大威、Knopha 及李化迪 图片来源：Apple
为庆祝著名旅美华人作曲家周文中百年华诞，北京独立音乐厂牌 bié Records 集结了九组原创音乐人及声音艺术家正式推出合辑——《活水：一场由周文中引发、关于东西方音乐交融与共同演进的持续讨论》（以下简称 “活水”）。同时，bié Records还举办了试听活动，让人们更好地了解这张合辑。
图片来源：Apple
本合辑汇聚杜韵、李化迪、Gooooose、33EMYBW、花伦乐队、孙大威、Knopha、otay: onii 以及 Yoann Pisterman 共九组来自中国和世界各地的创作者。
他们有着不同的年龄和文化背景，涉猎古典乐、电子乐、摇滚乐、氛围音乐和实验音乐等多种音乐风格，并在这次合辑中共同探讨了一个主题，呈现出“融合音乐”的多重内涵和侧重点，提供各自充满当下性的洞见。此外，资深全景声音频工程师张霖先生担任整张合辑的混音和母带工程师，利用Apple高效的空间音频制作工具Logic Pro对《别字》、《南山其音》、《龙宫》和《雾》四首曲目进行了杜比全景声音频混音，带来更加丰富的声音表现。
活动现场播放了访谈短片，并播放了预载之外的几首音乐。同时我们也针对到场的几位音乐人和音频工程师张霖先生进行了专访，让我们听听他们都说了什么。
Midifan：大家在使用了空间音频这种技术之后，在使用这个技术的过程中会不会诞生新的做音乐的想法，同时这个技术有没有让你对于声音有进一步的认知？
Gooooose 韩涵：这一次我的和张霖是做了一个深度的合作。我在创作时想象了各个轨道的大概位置，然后和张霖沟通曲子的概念，最后把轨道全部交给张霖让他在空间音频混音上去做自由创作。我的一个核心想法是：多声道系统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但杜比全景声支持的空间音频是一个新的标准，我希望能够尽量减少一些不必要的，过于花哨的空间运动，或者说尽量不要让空间音频变成所谓的gimmick（小把戏）。
简单地说，我希望空间音频技术能够帮助我创造新的声场，而不是一个声音没有章法地到处乱跑的状况，这不是我这次作品的诉求。所谓“新的声场”，可以想象成也许是一个一直在改变大小，或者一直在改变深度、高度的房间。我一直觉得声音和空间的关系是非常大的，比如说我们听一个特别干（dry）的方波（square wave），这个声音可能听起来没那么有表现力和情感，但把这个声音放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有时候会激发人的某些情感，比如人会觉得声音变得明亮，或者黯淡，过去可以用立体声的混响来达成这个目的，单立体声不可避免的还是会听起来扁平化。空间音频开辟了一些新的，和空间深度有关的可能性。而且你还可以用耳机立即听到效果，对我来说这个变化还是比较革命性的。
李化迪（Howie Lee):我的观点就是跟你完全相反！“哈哈哈哈哈”，我就认为形式就是内容，形式和内容本身是同一个事情，比如说你今天给我弹一个琴，我说ok。给我一个新的我没见过的乐器，我就得玩它。
对于我来说全景声的事情就是说我能把声音弄到天花板，我能把声音弄到后面，以前的这些技术它就是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从一定角度上，我的经验就是说现在很多全景声都是为了之后的AR的东西在铺路，然后他跟AR和VR就是视觉的全景化是一体的。
你以前视觉是在这个位置，然后因为你视觉在这个位置，所以你音箱也必须也在同一个位置，所以有了杜比全景声技术之后你这个视觉是可以跟着你的头动的，实际上我认为 AR和VR的这些所有的全景声的东西是配合游戏引擎的存在。
我们现在做的这个东西只是用一个作曲的方式，还是在用立体声的角度去思考这个东西，而游戏引擎是什么呢？
因为我也做这些东西，游戏引擎任何的点声源在这里面是根据你的视角，根据你的物理的操作也好，它是运动的，所以说我觉得现在我们的一个趋势是在用这些技术呈现一个我们所谓的如梦如幻的所谓的真实世界，所以说空间音频这个东西他肯定是能给你启发的。
孙大威：我想法感受挺多的，以前买唱片就是那种60年代那种摇滚乐，然后他们以前是单声道出版，然后后来就有立体声，然后他们早年的时候用的立体声很奇怪，左边只是bass右边只是吉他，或者是像有些乐队像大门乐队，它可能左边只有是鼓。但是随着这个东西慢慢成熟之后，很多人去运用同一个技术，然后它就慢慢形成了一种群体文化，然后慢慢的就形成了现在这种比如说大概来说鼓可能是放在中间等等，旁边搭配着平衡这样的一种普及的概念。
现在你随便去听一首流行歌，他的立体声形成的空间感，他利用立体声的这些所谓的这些概念已经很成熟了，已经无时无刻的都能体现这个点。
但是全景声我以前确实没有接触过，因为以前没有那个条件就是说家里有很多音响设备，然后苹果它更新了有空间音频技术的logic之后，我才接触并且去创作这个作品，创作这个作品的时候，只能从最基本的去考虑，基本来说首先是空间比以前更立体了，可以摆放的声音方向位置的那些自由度，会跟以前立体声上做的时候不太一样，我确实会用到这种方向的摆放，同时这也可能会让我想要去多做一些作品，比如说一张唱片是吧？
然后确实就跟以前我刚接触上网的时候，大家真的是在单纯的上网冲浪，然后现在AI出来以后，你知道吗？就是在上网的时候，有很多人利用这个网络已经做了很多事情，苹果的空间音频工具让我觉得跟这件事情的本质很像，所以这个点我以后会在某一些作品中表达，然后回去多做一些空间音频作品。
33EMYBW：我比较关注的还是技术如何帮助艺术家去拓展和探索自己的创作，至于是耍耍gimmick，还是设计一个更克制和稳定的声场，完全取决于艺术家自己的创作思路，就像周文中先生提到庄子的“利用物而不受制于物”-我们希望技术作为物理和精神的增补，带来更多的可能性，而不是称为枷锁或者某一种标准。
胡超（花伦）：我觉得空间音频是未来会全面普及的新技术。以前的立体声音乐比作小房间的话，那么空间音频就是一个大别墅，空间一下子大多了，你应该重新考虑怎么装修这个房子，而不是简单的把之前小房子的家具搬进来，那就有点浪费了，甚至那些家具不如在之前的老房子里摆起来更舒服，应该重新考虑大房子装修的可能性。也就是说，需要重新考虑声音，声场，融合度，以及传统立体声所不具备的更多可能性。
Midifan：33你为什么会选择山海经以及山水的概念？以及你音乐当中描写到了哪些神怪的声音，可以具体讲一下吗？
33EMYBW：我那阵正好在重看《山海经》，和最早猎奇的心态不同，我觉得《山海经》创造的是一个完全开放的体系，你可以把它作为一种媒介，作为方法论。周文中先生很早就提到了“山水”的重要性，而在当下，我们经历疫情、面对技术涌现、全球气候问题、全球化逆行，我关注到在不同领域对于中国“山水”的讨论，回到了中国古代宇宙观，比如许煜去年出的书《艺术与宇宙技术》，比如这次纪念周文中先生的项目和《活水》这张专辑。对我来说这个选择是一种同步性。
在《南山其音》中我选了南山经中出现的一些野兽神怪，它们在书中都有关于声音的描述。比如九尾狐、旋龟、狸力、山神等等。
我没有用真实动物的采样，而是使用了带有科幻色彩的声音设计，你无法直接分辨出其中的声音是狗叫、狐狸叫或者是人的声音，但这能带来非常多可能性，每个人在听的过程中能用自己的感知去创造一个属于个人的景象和空间。我希望通过技术带来的东西能够拓展人的感知能力，激发想象力。现在各种媒体把人的注意力填满，这是对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剥夺。我们要召回自己的想象力，你看过山水画的留白，你要会给自己留白。所以在跟张霖沟通空间音频制作的时候，我没有明确说要他把哪个声音放在哪个具体位置，只说了有谁会出现在这首歌，而这些动物花草神怪是和谐的。这也是给后期制作的一个留白，是我们的一个共同创作，结果也令人满意。
Midifan：张霖老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资深全景声技术音频专家，我想知道苹果的空间音频的工作流，有没有让你工作的过程变得简单一点，包括做音乐的流程，如果是的话，可不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一下？
音频工程师张霖使用 Logic Pro 为 33EMYBW 创作的曲目《南山其音》进行空间音频混音图片来源：Apple
张霖：好的，确实会简单很多！Logic Pro对于空间音频的支持应该是从Logic Pro 10.7开始的，这个更新让整个的流程变得非常的简化。
首先之前我们在做多轨空间音频杜比全景声这些制作的时候，其实DAW和所用的Renderer，我们叫渲染生成器，其实是分在不同的环境里面，但当我们把这些所有的工具都集成在一个DAW环境内之后，做Panner以及其他修正工作，还有去做检查，就变得比较完整和高效。
而且Apple整合Apple Renderer这一部分放在最终的监听环节里面，也是非常简便和高效的。事实上我们大家所聆听最终的空间音频的音乐作品结果，可能会有90甚至99，大概这么一个比例，最终是在 Apple的耳机产品或者类似的这种耳机产品上，当Logic把耳机的QC集成到整个流程体系里面之后，你可以很快的去把这个结果去做一个监听对比。在其他的工作环境里面，你可能是需要集成几个第三方，第四方等等的产品在一起才能够达到的，所以这样的话对于整个混音的流程是做了很大的优化和提升了效率。
同时Logic Pro对ADM BWF的文件可以直接的快速导入导出，这样从跨音乐人合作的角度，比方说从韩涵做的东西到我这儿的时候，他可以很快的去进行导出和分享，这个其实是可以非常快速沟通和增加效率的方案。
Midifan：最后作为已经做了空间音频的音乐家，你们有没有对想做还没做空间音频，但是非常想做的音乐家说的一句话？
李化迪（Howie Lee)：就早做早学习！因为还是需要有一些经验在这个东西上，因为之前我们也没做过，现在尤其是今天第一次在电影院的音箱上听，因为就像刚才说的问题，它的耳机和音箱它是它的发生的原理都不一样，对于声音的那个东西你其实在于经验的潜移默化，所以你越早做你就越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而且这个我刚才说的比如说刚才说关于这游戏引擎和这个东西结合的时候，将是一个完整的东西。这个东西从制作到传达信息将会逐渐会进入到一种环境中，这是很好的一个新的事物。
Midifan：感感谢各位跟抽出时间，让我们深入了解了它的背景！
在Apple的官网上我们看到关于周文中先生这样的信息：
周文中是世界著名的作曲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与旅美华人建筑师贝聿铭、旅法华人画家赵无极并称“海外华人艺术三宝”。上世纪40年代中期，他远赴美国学习音乐，先后师从俄裔作曲家和指挥家 Nicholas Slonimsky、 “电子音乐之父” Edgard Varèse 和磁带音乐与电子音乐先驱 Otto Luening 学习作曲，受到多元文化的浸润滋养，周文中早期管弦乐作品《山水》（1949）和《花落知多少》（1956）皆以中国音乐的旋律、声响为出发点，古诗词的音韵为载体，并结合西方和声技法，逐渐奠定了他受中国传统美学影响、继承与叛逆并蓄地引入西方技术的音乐创作。
周文中一方面接受了良好的西方现代音乐的学术训练，一方面深入研究中国诗词、书法、绘画、易经哲学和古琴，站在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交点上，他饶有兴味的创作助其成为 20 世纪中期首批开创性地结合亚洲传统美学与西方先进观念、技法的作曲家中的杰出代表。周文中生前长年任教于哥伦比亚大学作曲系，培养出了陈怡、周龙、谭盾、盛宗亮等多名国际知名作曲家，在跨文化语境的创作与教学中，为中美两国的文化交流和音乐创作做出了重要贡献。
bié Records 创始人孟金辉这样描述周文中对中国现代音乐的影响以及《活水》合辑诞生的本意和愿景： “周文中先生在东西方音乐和文化的融合探索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的音乐作品以和著作在当下依然具有极强的启发性。通过这个项目，我们首先希望更多的人了解到‘周文中’这个名字，以及他在东西方文化融合上的伟大建树。另外，延续东西交融的话题，我们希望促成新一代音乐人持续围绕这个话题的讨论，也希望用音乐语言打破文化的隔阂和边界，让源头之水流向更广阔的地方，滋养更多的群体，产生更多的连接。”
Midifan：《活水》合辑已经在 Apple Music 独家发布，各位用户可以使用兼容的耳机或者其他设备播放、聆听本合辑的空间音频版本。
在这张合辑中，九组音乐人展现出了强烈的个人风格，并突破了自己原有的音乐边界，创造出了集音乐性和技术性于一体的作品，为中国当代音乐的创作注入了新的元素。通过空间音频的呈现，整张合辑传递了一种求知、开放、勇于尝试的精神，以及对历史和文化的谦卑。这种精神将全方位地萦绕在你的身边，为你带来全新的音乐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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